如果不是最近一次偷手机被警察控制,路人很难想象这个眼袋下垂的老人会是长沙市年龄最大的扒手——从19岁离家出走,盗窃生涯跨越了60年。
“如果生活没法保障,我可能还会(偷)。”对陈振杰来说,那就像跟随至今的烟瘾,“改不掉了”。把偷看成一种职业,陈振杰大多数时间里独来独往,没有多高超的技巧,也从来不用镊子、刀片。偷了一辈子,没攒下1分钱,因为肺结核病在街头呕血,他连160元的医药费都拿不出。无妻无子,无家可归,虽然警方对他监视居住,但陈振杰的晚年早已陷入困境。
此时,控制他的公安,报道他的媒体,救助他的民政部门,都成了这个“老偷儿”想要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医院里,陈振杰大喊着,“我不想死在大街上。”
那是在今年3月19日的长沙市太平老街,老人紧跟在一个白衣女子身后。这是条特色古街,天心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展示中心门前,排了长长的队。老人也在人群中,右手拿着一把雨伞。白衣女子往前走一步,老人就跟着挪一步,上半身几乎与女子紧贴。“这么大岁数了,怎么可能?”张鹏知道,这种动作符合扒手的一贯特征。
女子快走进检票闸机时,老人一步踏上台阶,用伞挡住了女子的右侧衣兜,一同挡住的还有他的手。随后从伞下掏出一部手机,迅速塞进自己兜里。“整个过程不到2分钟。”
从警10年,张鹏在长沙市坡子街派出所工作期间,抓过几百名扒手,帽檐没遮住的那圈花白头发,让他一眼就能记住这个老人。
抓捕过程一点都不费力。3月25日傍晚,还是太平老街附近,老人还在四处张望。张鹏和两名同事悄悄围上前,“你是不偷过别人手机?”以前抓过的扒手大多会抵赖、反抗、逃跑,但眼前的老人一句没辩解,点了点头就跟他们走了,甚至都没用上手铐。老人也跑不动了。他身份证1938年的出生日期让张鹏感慨,自己父亲不过60岁,“他都快是我爷爷辈的人了。”
最近一次被抓,陈振杰说他根本没想跑,也跑不动了。和警察打了一辈子交道,他清楚地知道抓他一定有证据。陈振杰从不去想那些受害者,被偷的人在他意识里是与他无关的陌生人,“没愧,也不后悔。”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抱歉,只是把偷窃当成了职业,“不偷没得活。”
自述里,60年中,陈振杰只记得他被劳改的其中3次,加起来有13年。其余的都记不清了。媒体的报道显示,他先后被劳改、劳教了8次。
回望这么多年,陈振杰的偷窃生涯和这个社会,都在慢慢发生着变化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人们兜里都没钱,他偷得最多的是粮票和布票;八九十年代是他“最风光”的时代,改革开放了,每人兜里都有了钞票,对小偷还没那么多防范,“那时风气好,可能大家眼里没那么多小偷”;2000年之后,大家都把钱存在银行卡和存折里,防范心理也强了,陈振杰更多地跑到火车站里寻找目标,甚至扒着火车一路偷过去,岳阳、杭州、嘉兴、武昌——穷家富路,他知道什么场所人们揣的钱多;2010年左右,火车票推行实名制,年过七旬的他连火车站也不好进了,只好转向公交车站和商场周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