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北暂趋平静和河东战事胶着的军事形势,只是金军更大规模入侵的间歇。然而,以宋钦宗为首的腐朽统治集团却以为太平无事了。罢了有声望的老将钟师道的兵权,各路赶来的勤王兵也全被遣还,宋廷又恢复了以往文恬武嬉的故态。
主和派在朝廷重新占了上风。靖康元年六月,宋钦宗因为厌恶李纲屡言备边之策,借入援太原之际,派他为河东、河北宣抚使,强行把他赶出朝廷。八月,李纲因入援太原失利,又被罢去两河宣抚使之职。
靖康元年八月,金军在经过一个夏天的休整后,又以宋朝不如约割让太原、河间、中山三镇为口实,再次南侵。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分东西两路进兵。这时宋将王禀坚守太原已8个多月,因粮尽援绝,九月初三日被攻破。完颜宗翰乘胜南下,直逼黄河北岸的河阳(今河南孟县)。完颜宗望的东路军,也于十月初攻入河北重镇真定府(今河北正定)。余军的这次南侵已摆出了一举灭亡北宋的态势。宋钦宗却一心只想投降,以为可以继续用金帛赂使金军撤退,急忙派出一批批的使者到金营乞和,在军事上不做认真的准备。而朝廷内部的主和派唐恪、耿南仲等人坚主割地,遣返各地再次聚集的勤王军,撤除京城的防御工事。金军渡过黄河,完颜宗翰向宋廷提出要划黄河为界,河东、河北地归金朝,宋钦宗一一答应,并且亲自下诏给两路百姓,劝谕他们“归于大金”。
由于宋廷不在军事上作认真准备,两路金军未遇大的抵抗,便顺利向东京挺进。十一月金军前锋到达东京城外,闰十一月初金军东西两路会师开封城下,对开封展开攻势。开封城内兵力有限,士气不振,宋廷于危急之际,竟派郭京带领“六甲神兵”出战,大败溃散,东京城被攻破。
虽然东京城破,统治者依然决意投降,但开封军民不愿作亡国奴,抗敌情绪很高,要求参战的人达30万之多。金军见开封军民已准备展开巷战,不敢贸然进占全城。于是故伎重施,放出“和议”的空气,向宋王朝索取1000万匹绢,100万锭金,1000万锭银等钱帛。然而至此危在旦夕之时,宋钦宗仍不能醒悟,他派宰相何栗去金营乞和,完颜宗翰和宗望却要宋钦宗亲自到金营商议割地赔款之事,钦宗不得已进了金营求降,献上降表,并秉承金人的意旨,下令各路勤王兵停止向开封进发,对自发组织起来准备抵抗的民众进行镇压,然后金军大肆搜括宋朝宫廷内外的府库,以及官、民户的金银钱帛。当时正是严冬季节,大雪纷飞,被掳掠一空的开封人民遭受饥寒无情的袭击,冻死、饿死的人不计其数。宋朝腐朽统治者的投降政策,使开封人民遭受难以言状的灾难。
靖康二年(1127年)正月,金军先后把宋徽宗、宋钦宗拘留在金营,二月六日金主下诏废宋徽宗、宋钦宗为庶人,另立同金朝勾结的原宋朝宰相张邦昌为伪楚皇帝。四月初一日金军俘虏徽、钦二帝和后妃、皇子、宗室、贵戚等3000多人北撤。宋朝皇室的宝玺、舆服、法物、礼器、浑天仪等也被搜罗一空满载而归。北宋从此灭亡,这就是所谓的“靖康之耻”。
在一般人的眼中,战争仿佛只是男人们的事,女人们则可以远离战场,在后方承受相思之苦以及可能有的功名和不幸。但是,在男权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社会中,女人们决没有如此轻松,她们经常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或战利品,往往承受着比男人更多更沉痛的苦难。靖康之难就是一例。对于靖康之难,很早就在教科书上有所了解,知道它是宋王朝的奇耻大辱,最突出的是徽、钦二帝同时被金人掳去,被封为屈辱的昏德公、昏德侯。而对其他情况,特别是不能进入正史的女性的命运,却寡于见闻,并不知晓。近日阅读《靖康稗史笺证》一书,于暑热难当之际,却觉得心里阵阵发紧发冷,不禁为之感慨唏嘘。这本书由宋人确庵、耐庵编纂,内含七种稗史,即:宋人钟邦直《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》、宋人无名氏《瓮中人语》、《开封府状》、金人李天民《南征录汇》、金人王成棣《青宫译语》、宋人无名氏《呻吟语》、金人无名氏《宋俘记》。除第一种之外,其余六种都是记载汴京沦陷、金兵北归的过程。尤其难得的是,这些都是作者的亲身见闻,记实性特别强。记录的方式主要采用日记体,而且多是逐日记录,让你时刻感到危在旦夕的形势和气氛。如《瓮中人语》记载靖康元年十二月:“二十四日,开宝寺火。二十五日,虏索国子监书出城。”次年正月:“二十五日,虏索玉册、车辂、冠冕一应宫廷仪物,及女童六百人、教坊乐工数百人。二十七日,虏取内侍五十人,晚间退回三十人。新宋门到曹门火。二十八日,虏索蔡京、王黻、童贯家姬四十七人出城。”就这样,一场场,一幕幕,连续不断,扣人心弦。
在《开封府状》这本官方文书中,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作者那颤抖的笔触和慌乱的心神,有的段落甚至有点断断续续、语无伦次之感。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女性的命运。金兵围攻陷汴京前后,大肆烧杀掳惊,奸淫妇女,无恶不作。除金银财物之外,他们大量俘虏宋朝官员和百姓,其中女性尤多。像上文所引,金人特意索要“女童六百人”,却没有索要男童,可见女性天生就比男性不幸。《瓮中人语》载,靖康元年闰十一月,“二十七日,金兵掠巨室,火明德刘皇后家、蓝从家、孟家,沿烧数千间。斡离不掠妇女七十余人出城。”这位斡离不就是金兵统帅完颜宗望,他以妇女为战利品。金兵大规模索要宋国妇女是在靖康二年正月二十二日。他们利用重兵压境,先是要求宋朝支付简直是天文数字的犒军费,大概他们也清楚,此时的宋王朝已经山穷水尽,根本无力筹措这笔钱财,他们的真正用意或许本来就不在金钱,而在于宋王朝的妇女。《南征录汇》明确记载了他们这一罪恶的欲望:“原定犒军费金一百万锭、银五百万,须于十日内轮解无阙。如不敷数,以帝姬、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,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,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,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,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,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,任听帅府选择。”很明显,他们不仅要占有宋王朝的国土和财物,还要占有宋王朝的女人,来满足他们的占有欲。要知道,所谓帝姬就是公主,王妃是皇帝的儿媳,宗姬是诸王子之女(郡主),族姬是皇族女子(县主)。宋钦宗居然很快在上面画押同意了,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终于发生了。开封府不仅照办,而且《开封府状》还保存了这耻辱的见证:一份详细的帐单。帐单上各类妇女的价码与金人所开列的完全相同,只是将“贵戚女”改成了“良家女”,这表明受害面更广了。部分女子经“帅府选择”,被“汰除不入寨”。下面就是开封府官员“用情统计”后的明细帐:选纳妃嫔八十三人,王妃二十四人,帝姬、公主二十二人,人准金一千锭,得金一十三万四千锭,内帝妃五人倍益。嫔御九十八人,王妾二十八人,宗姬五十二人,御女七十八人,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,人准金五百锭,得金二十二万五千五百锭。族姬一千二百四十一人,人准金二百锭,得金二十四万八千二百锭。宫女四百七十九人,采女六百单四人,宗妇二千单九十一人,人准银五百锭,得银一百五十八万七千锭。族妇二千单七人,歌女一千三百十四人,人准银二百锭,得银六十六万四千二百锭。贵戚、官民女三千三百十九人,人准银一百锭,得银三十三万一千九百锭。都准金六十万单七千七百锭,银二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。
宋靖康元年、金天会四年(1126)十一月二十五日,北宋都城汴京被金军攻破,共俘虏后妃3000余人,男女宗室4000余人,贵戚5000余人,各类工匠3000余人,教坊3000余人,民间美女3000余人,以及大臣、宗室家属数千人。
宋靖康元年、金天会四年(1126)十一月二十五日,北宋都城汴京被金军攻破,共俘虏后妃3000余人,男女宗室4000余人,贵戚5000余人,各类工匠3000余人,教坊3000余人,民间美女3000余人,以及大臣、宗室家属数千人。当时,金国左副元帅粘罕住在汴京城西南5里的青城(按:此地即北宋皇帝郊祭之斋宫),右副元帅斡离不住在汴梁城东北5里的刘家寺,女俘大多集中在这两处。
金天会五年(1127)二月的《开封府状》载当时已有女俘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五名,“帝姬(宋朝对公主的称呼)二十一人”。按徽宗共生女儿26人,其中早夭4人,最小的福帝姬(1岁)北行时下落不明,其余帝姬则一网打尽了。由城破日,到天会五年四月一日徽钦二帝北行,其间女俘死亡很多,如《南征录汇》载:“(二月)二十日,信王妇自尽于青城寨,各寨妇女死亡相继。”“(二月)二十四日,仪福帝姬(按:17岁)病,令归寿圣院。”随后死亡。“(二月)二十五日,仁福帝姬(按:16岁)薨于刘家寺。”“(二月)二十八日,贤福帝姬(按:16岁)薨于刘家寺。”可知她们受到的蹂躏何等惨烈。
徽钦二帝等共14000余人分七批押往金国,其中第二批与后来的宋高宗赵构有一定关系,于三月二十八日北迁,比徽宗北行早1日,比钦宗早2日。《青宫译语》载:“天会五年三月二十八日午,国相左副元帅(粘没罕)、皇子右副元帅(斡离不)命成棣随珍珠大王、千户国碌、千户阿替纪押宋韦妃(赵构之母)、邢妃(赵构之妻)、朱妃(郓王之妻)、富金、嬛嬛两帝姬(赵构之妹)、相国王赵梃、建安王赵楧等先至上京。”按领队的珍珠大王即金军元帅宗翰的长子。
第二天,“二十九日邢朱二妃二帝姬以堕马损胎不能行。”这条记载有点古怪,盖金军己于一月十六下令“原有孕者听医官下胎”(《南征录汇》),《宋俘记》则记录富金嬛嬛两帝姬均未嫁,似乎这几位公主妃子在两个多月内都怀孕了。三月四日,在今延津滑县间渡过黄河,“万户盖天大王迎侯,见国禄与嬛嬛帝姬同马,杀国碌,弃尸于河,欲挈嬛嬛去,王以奉诏入京语之,乃随行。”开始几天嬛嬛帝姬一直和千户国禄在一起,盖天大王横刀夺爱,后又强暴了赵构之妻邢妃,在途经今河南汤阴县时邢妃自尽,但没有死。
这一路上的惨状不用细述了,第一批有“妇女三千四百余人”,三月二十七日“自青城国相寨起程,四月二十七日抵燕山,存妇女一千九百余人。”(《呻吟语》)一个月内,死了近一半。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,但等待她们的仍是悲惨的命运。五月二十三日,赵构之母韦后、妻妃邢等宋俘终于到达金上京。六月初七,金国皇帝接见韦后等人,随后赐赵构母韦后、赵构妻子邢秉懿和姜醉媚、帝姬赵嬛嬛等居住浣衣院。
名“浣衣院”,并不主浣衣之事,实乃军妓营。韦后等18名贵妇第一批入院,到徽宗抵上京后,这浣衣院热闹非凡。《呻吟语》载:“妃嫔王妃帝姬宗室妇女均露上体,披羊裘。”这些妃嫔公主们在浣衣院生活了十年左右,遭遇各异。